趕走了喬母，也沒趕走頭頂那一片烏雲和心頭上的抑郁。

她都已經用最堅硬的外殼把自己緊緊裹在裏面了，怎麽跟喬喆皓有關的這些人還有辦法來傷害她？

喬母的話，她不是沒有聽到。

說什麽她一定不知道喬喆皓喜歡她。又要把她當成三歲小孩子麽，騙她真的有意思麽？

說她不給喬喆皓一個敞開心胸訴說情愫的機會，說她不知道他愛她多深、思念多重。

謊話聽著聽著會當真，三人成虎的道理誰都懂。

可她不是過去那個傻瓜了，一顆心思撲在他身上，姿態卑微、討好行事來乞求他的一點點喜歡。

如在以前，這樣的話一定能騙到她，或許她會為了這樣一句話飛蛾撲火、死都不怕。

可喬喆皓怎麽會喜歡他呢？他喜歡的人是董依依，那個彈鋼琴很優雅、笑起來很甜、白凈漂亮的女孩子。

她見過他再次遇上董依依時的失態，好像天崩地裂一樣，情緒難以抑制，瘋狂地往嘴裏連塞五六支煙，還把她當成董依依吻了好久。

她見過他在她面前乖乖的，拔去了全身的刺，掩藏起所有的驕傲，紳士地幫她拉椅子、拿托盤……

她見過他們幾年前共同住過的房間他保存完好，不經允諾靠近會被痛罵。

她見過他們曾經拍攝的婚紗照，溫馨甜蜜，是理想的幸福模樣。

只要有他在的地方，就有她的物品，留有他們的紀念。

她沒有見過的是她不在場的時候他們有過什麽，淩晨五六點鐘她憂心忡忡尋他時看見兩人在一起，還有她去街上游蕩回來後看見了一屋子的淩亂……

她還知道見過董依依沒幾天後，他就著急要把她從他生命中踢出去了，又或者，她從未真正走入過。

他一輩子所有的柔情和愛意都在董依依身上用完了，他不可能會喜歡她，甚至很討厭她。

不然，他怎麽會殘忍到一次次要殺害他們的孩子？不喜歡她到孩子都不配給他生一個。

為什麽想到這些，那顆拼命想要麻痹和塵封的心還會作痛，仿佛拿著細小的針一下一下紮著，密密麻麻的小針孔不斷湧著不死心的血，真的要到血流幹掉才會徹底死心和絕望麽？

葉春妮側躺在病床上，蒙著被子細聲抽泣。

她總是對自己不夠殘忍，每一次落淚都說是最後一次，每一次軟弱都說成最後一次，可實踐證明根本沒有所謂的最後一次。

意外和未來，哪個先來，說不準的。

枕頭濕了一大片，她咬著手指不讓自己哭出聲。手指咬疼了、咬紅了、咬腫了，她都沒有感覺到。

請來的護工不明真相，也不敢輕易去管，只是看見蜷縮在被子裏的小身形一抽一抽地聳動著，也有些許不忍。

在醫院時間長了，什麽樣的家庭都見過。

但作為一個孕婦住院了沒有家人朋友守護著，只有一個還在上班的醫生朋友照顧，她確實第一次見，也承認是真的可憐。

突然她撩開被子，頂著一頭亂糟糟沾連在臉上的頭發和哭腫的眼睛爬起來，抓起了手機又躺回去。

喬喆皓盯著屏幕裏映出的面目全非的臉，郁悶到無以覆加的地步。

別人的感情好歹有甜蜜有苦痛，他這段就是伴隨著糾結、難熬、痛苦和各種傷疤開始的，又必將在不舍、苦痛、傷痕和難忘中結束。

算了，他原本也不註重長相，也沒有陶逸飛英俊的面容，傷在臉上和身上都一樣，他沒什麽在乎的。

手機裏太多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，紅色的數字看著觸目驚心的，他都懶得翻，又不知道找來手機做什麽。

畢竟，裏面跟她有關的消息一條都沒有，跟她有關的照片一張都沒有，電話都是被拖進黑名單一個都打不通的。

黑名單……喬喆皓艱難地扯扯結痂的嘴角……她老早就把他放進黑名單裏了，那就是討厭他的信號，他怎麽就看不明白，非要一次次煩擾她？

握住的手機震了震，沒有備註卻記得清楚的號碼讓他慌亂得手機都握不住，掉在床上。

一屁股坐起，身上的所有傷痛好像都消失了，剛才連拿個手機都艱難無比，現在卻活動自如。

葉春妮給他發短信？葉春妮竟然主動給他發短信了？

心情好像瞬間雀躍，卻又立馬緊張起來，脖子像被掐住連呼吸都困難。

長指點了好幾下才成功解鎖，迫不及待點進去，那些冷冰冰的字像昨天回蕩在耳旁的話、她冷冰冰的目光，都長了翅膀繞著他發暈的腦袋盤旋。

“在我很愛你的時候，經歷過很多次絕望，但都沒有這一次的重。我能夠痊愈都是因為這個孩子，會重傷不愈也是因為這個孩子。我想明白了，你是孩子的父親，你也有決定他生死的權利。只要你一句話，孩子我不要了，我們之間一了百了。我看過了，我住在十六樓，中途沒有遮蔽物，孩子一定不會有的。”

喬喆皓心裏霍然收緊，抽痛得厲害，狂飆出的眼淚流進他臉上的傷口裏，刺刺得痛。

電話接通得異常順利。

“我不是……”喬喆皓啞著嗓音，說不出話。

“你聽，外面風很大，吹在窗戶上像小孩子的哭聲……”葉春妮站在窗邊，把手機貼在窗戶上，半哭半笑地講著。

她說餓了，想要喝醫院門口街上那家粥鋪的小米粥，把護工打發出去了。

“你瘋了？”喬喆皓攥著手機抓狂嘶吼，他聽到了風聲、哭聲、手機碰在玻璃窗上的聲音。

“嗯，如果我瘋了，也是被你逼瘋的。把你趕走了一次，你會來第二次、第三次，你走了你媽媽就來了，以後你嬸嬸叔叔爺爺妹妹是不是都會輪流過來？我好累……孩子也好累……他還沒有出生就感受到這個世界對他深深的惡意，沒有一個人是歡迎他的。哈哈……我沒有信心了也沒有勇氣了，不然讓一切結束吧？”

葉春妮又哭又笑地說著，眼淚像洪水決堤，撲簌撲簌順著慘白一張臉落在她的衣服上，風吹過是涼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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